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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不能明說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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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吃飯的時候,我把白天和月溪談話的內容跟阿驁說了。末了嘆了口氣,道:“也不知他到底有幾句真心話,說得好像他殺了麒麟倒是一片慈悲心腸。”

阿驁沈吟良久,才輕輕道:“也許是真的吧?”

“誒?”我有點意外地擡起頭來看著他,“你相信他?”

“他為什麽要騙你呢?”阿驁問,“就算推翻你,他也應該明白自己不可能做王。芳國的假朝維持二十年也差不多了,再荒廢一次,只怕連蒲蘇也保不住了。到時他就算身居高位,就算家財萬貫,又有什麽意義呢?”

“當年雁國的斡由也沒想自己當王,只是想把王架空,在玉座之上再設立一個‘上王’。”我嘆了口氣,一攤手,“你怎麽知道月溪沒有這種想法?”

阿驁沈默了一下,道:“他看起來不像是那麽狂妄和有野心的人。而且……從你登基後,國務剛剛交接完畢時,他就在請罪。那時他並不了解你,如果他有那種野心的話,應該更巧妙的試探你才對。三番五次地請罪,萬一你不假思索直接罷免他甚至殺了他,那他不就什麽也沒有了?”

我抿了抿唇沒說話。

阿驁又道:“別的事我不知道,但……身為你的麒麟,若你有個什麽意外,我寧願一起死,也絕對不要一個人活下去……”

“胡說什麽!”我往他碗裏挾了一筷子菜,打斷他後面的話,“再說我們的關系也不能拿來比吧?我們畢竟在一起相依為命這麽久……”

說到這裏,我自己頓下來,說起來,其它的王和麒麟……其實也是互為半身相依為命吧?也許還不止十幾年,幾十年幾百年的感情都有。

我擡起眼看著阿驁,道:“阿驁,會不會你對我其實只是……”

“不是。”

我還沒問完,就被阿驁斬釘截鐵地打斷了。

但他並沒有看我,緩緩吃著自己的飯,緩緩道:“我在蓬山的時候就問過景臺甫,之前也請教過延臺甫,麒麟對王的感情……跟我對你……不一樣。”

我咳了一聲,連忙也低頭吃飯。覺得自己挑起這個話題來說,實在太不智了。

阿驁繼續道:“的確,王的態度親近,麒麟就會開心。被王疏遠,就會難過。我也會有。我看到你開心,就會開心。看到你難過,就會難過。但是麒麟不會嫉妒,麒麟不會想占有,麒麟……不會在看到你和別人在一起的時候,自私、懷疑、憤怒、無法克制、想殺人。”

他的聲音依然平和,但最後這些詞,卻像重逾千斤的巖石,一塊塊向我壓下來。

我一口飯卡在喉嚨裏,噎得喘不過氣來。

於是阿驁沒有再說下去,倒了杯茶給我,又伸手過來輕輕拍撫我的背。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我好不容易緩過勁來,再不敢開口說什麽。

我和阿驁默默吃完那頓飯,侍女們過來收拾,我抽腳就借口散步出去了。

阿驁回了偏殿並沒有跟來。

我信步走了一圈。

內宮本來就大,眼下大多宮室又封著,黑燈瞎火的,格外冷清。

但天上的星辰卻格外明亮,我索性找了個平坦的地方躺下來,枕著自己的手,看向星空。

這裏的星空,是不是也會分星座?是不是也有些奇怪的傳說?

一開始還會想些這樣那樣奇怪的問題,後來就索性只是發呆。

直到有人向這邊走過來。

“誰?”我反射性地坐起來,叫了一聲。

“是我。主上。”回答的人聲音溫和,一身纖塵不染的白衣,英俊的臉上帶著點淡淡的笑容,目光溫潤。

是修篁。

“哦,是你啊。”我覆又躺下去,繼續看著星空。

修篁走到我身邊來,笑了笑,輕輕道:“主上還真是喜歡星空呢。”

“嗯。”我應了聲,道,“你不覺得星星很美嗎?”

修篁在我身邊坐下來,道:“嗯,的確很美。”

我將手伸向夜空,喃喃道:“想把它們緊握在手中嗎?”

修篁看著我怔了一下,然後笑出聲來,道:“主上真是志向遠大。把星星握在手中這種事……大概從來都沒有人想過吧?”

……也是,就算在千年之後的那個時代,能夠有想把宇宙握在手中的野心的人物……也就是那麽區區幾個而已。

我也笑了笑,沒說什麽,只是伸在半空裏的手虛抓了一下,握成了拳。

修篁擡起手來,握住了我的手,輕輕道:“但是我想,若是主上的話,一定能夠做到吧。”

我側過眼去看他,笑道:“不用這麽拍我馬屁吧,我現在窮得很,可是什麽賞賜都不會給你哦。”

修篁拉過我的手,親了一下,道:“不,只是……主上會讓我有一種感覺,就像不論什麽事,只要你想做,一定能夠做到一樣。”

“太擡舉我了。我想做的事情……其實倒是通通都失敗了呢。”我自嘲地笑了聲,“我曾經也以為只要自己努力,就沒有辦不到的事情,結果只證明了我有多不自量力而已。就算是現在……十二國裏,也沒有哪一個王會像我這樣無能又無奈了吧。”

修篁靜了一會,握緊了我的手,道:“別這樣說。我相信你,會好起來的。”

“謝謝。”我道了謝,又躺了一會,才輕輕問,“吶,修篁,在普通人眼裏,月溪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修篁沈吟著,緩緩回答:“是百姓的大恩人呢。把百姓從先王的苛政裏解救出來,廢止了那些只是因為生病半天不幹活就要處死的慘無人道的殘酷法令,給大家帶來了相對安定的生活。月溪大人是個有才能,也有擔當的男人。幾乎所有人都很敬仰他。”

“嗯。”我應了聲,道,“所以,其實麒麟要是選了他做王,才是順應民心。想必現在的情況也會好得多吧?”

“月溪大人他並沒有稱王的打算。當年他推翻先王之後,就回到了惠州,之後雖然在大家的懇求下回來主持國事,但這次臺甫回來,他也並沒有去升山。”修篁這麽回答著,低下頭來看著我,“當然,最重要的是,臺甫選擇了主上。這才是天意。”

……又是天意。

我忍不住笑了笑,索性將白天和月溪那番談話告訴修篁,問:“修篁你覺得,他說的是真心話麽?”

修篁沈默著,沒有當即回答。

我翻了個身,撐起頭來看著他,又道:“以前的事情,我們且不去管他。這次禁軍叛亂的事情,你也算是當事人,你覺得他真的完全不知情?完全沒有對策?”

修篁搖了搖頭,道:“月溪大人既然能安排人逃出來報信,自然不會是完全被控制住了。而且他在朝中多年根基,不可能一點風聲都沒有聽到。”

我連忙點點頭,“所以說,其實他還是在騙我吧?”

修篁道:“但是要說月溪大人有心欺瞞主上,我覺得也說不上。他可能只是有自己的考量,所以按兵不動,靜觀其變。”

我皺起眉來,問:“什麽考量?”

修篁道:“月溪大人在假朝期間的方針,是最大限度的保存國力,維持現狀,等著新的王被挑選出來,將芳國交給他。所以,他所任用的官員,自然也是照著這個方向挑選的人材。這些人未必就適用於新的時代。所以主上登基之後,本應該按自己的理想再提撥一批人的。但是……主上是胎果,對這邊的世界還很陌生,一時自己掌控不了朝政。官員們多年來安於現狀,加上又有些對主上不利的謠言,自然會有些人蠢蠢欲動。我想月溪大人就是在等這樣一個機會,讓他們自己跳出來,然後一網打盡。”

我想了想他這番話,依然皺著眉,不解道:“但是,如果他只是想將朝中的官員換血的話,直接罷免就好了啊。我又不是沒給他這個權利。”

“那不一樣。”修篁笑了笑,道,“一來是想要罷免官員,總要有個理由。二來,若是由月溪大人著手罷免,不是和假朝時一樣了麽?大家敬畏和服從的對象,依然只是月溪,不是主上。但如果是主上你親自開口,懲治立威,效果就完全不一樣了。”

這麽說起來,月溪難道是因為我登基之後不肯殺他,所以變著法子讓我建立威信?

“還是不對啊。”我說,“那天我殺進鷹隼宮,可是一路的真刀明槍。你是我的醫生,是你幫我醫治的,難道你忘記了麽?那一身傷可都不是假的。如果月溪只是想幫我立威,那我萬一真的被人砍死了怎麽辦?”

“但都是皮肉傷吧,士兵們用的甚至都不是冬器。”修篁笑起來,道,“主上你仔細想想當天的事。芳國的禁軍雖然一直都在蒲蘇,實戰的機會不多,但畢竟是訓練有素,而且人數優勢那麽明顯。就算分了兵力去攔截主上和對付城中的我們,但主上真的以為憑十三個人就可以沖進鷹隼宮麽?”

修篁是一路看著我走過來的人,那次叛亂的各種細節他都很清楚,被他這樣一提,我倒也覺得那天的巧合的確太多了一點,叛亂也平息得太容易了一點。也無怪乎月溪能在短短時間內列出那麽詳細完美的善後措施,人家只怕在叛亂發生之前就已經在想了。

想明白這一點之後,卻不由得更加沮喪。

我本來還以為是自己控制了局勢,結果卻不過是又一次自作聰明,原來我只不過是被月溪提在手裏起舞的木偶而已。

我有點乏力地躺回去,長長嘆了口氣。“如果真的是這樣,他為什麽不直接跟我說明?”

修篁伸過手來,輕輕撫著我的發,道:“月溪大人是個謙遜的人,居功的話,他大概永遠也不會說吧?而且,雖然說是有驚無險,他畢竟是用了主上做餌,大概也不太好直接對主上明說呢。”

我還是有些郁悶,拉下他的手,擡眼看著他:“你什麽時候想到這些的?居然也不告訴我。害我就像個傻瓜一樣。”

修篁笑了笑,道:“主上才不傻,只是經驗太少了。這種事情,就算我不說,主上自己也會發現的。”

“你就不要再取笑我了。”

我又嘆了口氣,再也沒有什麽看星星的心情,從地上爬了起來。然後才看到修篁身邊還放著一個小藥鋤,不由有些意外:“你這是……”

修篁又笑笑,道:“哦,我正要去跟主上說。既然內宮這麽大的地方都空著,我想看能不能在哪裏開一個小藥圃,今天在各處查看了一下土質。不知主上能不能批準?”

“咦?你還會種藥?”

他點了點頭。“我的老師就是藥農出身。他常常說,自己培植藥材能夠更好的了解藥性。所以我也跟著學了一點。雖然並不精通,只是想……反正閑著,多少做點事情吧。”

我也跟著點了點頭,“嗯,反正地方空著也是空著。你要是看上哪裏了,去跟內宰說一聲就好了。”

修篁低下頭來行禮,道:“多謝主上。”

想想廉王在後宮種蘋果,我這邊讓人種藥材,倒也相映成趣。

我笑起來,拍了拍身上了灰,“客氣什麽,我要回去了。你呢?”

修篁笑了笑道:“我隨主上一起走吧。”

於是我便和修篁一起往長樂殿走去。

路上修篁問了幾句春祭的事,我突然在想,月溪那家夥,不會想再拿我來做一次餌吧?

作者有話要說:呼呼,第二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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